老兵的深蓝荣光
■宋润鹏 张恩泽
海风习习，掠过海面带起一簇簇浪花扑向沙滩。郝继生在老伴的搀扶下走向海边。蓦地，他停下脚步，目光望向远处，仿佛又看到了50多年前的那个冬天，他和战友驾驶着潜艇劈波斩浪的场景。
“艇动三分险，生死一瞬间。”今年已78岁的郝继生，在身边的亲人和邻居眼中，是一个很平凡的老人。大家只知道他曾是一位潜艇上的老兵，执行过许多任务，可谁也没听他提及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。不久前，我们来到广东省阳江市，与这位老前辈相遇了，听他讲述“深潜”的故事。
“欢迎你们来看我，‘水下先锋艇’后继有人啊！”看到我们到来，郝继生笑着说道。他和老伴早已在门口等待多时。据老人的孙子介绍，前些年，郝继生得过一场病，身体大不如从前，记忆有时出现混乱，但是只要一提起当兵的日子，他就很激动。
50多年前，郝继生和其他35名从潜艇部队精挑细选的“尖子”汇聚在一起，成为我国某型潜艇首艇接艇队的成员。
仅有初高中学历的他们，从头开始学习高等数学、流体力学等30多门课程，上万件设备的操作及原理也是不小的挑战。一台用硬纸板、塑料管组装的潜艇模型，是他们认识理解该型潜艇的唯一教具。然而，他们的心中没有畏惧。他们每天跟着教员学、跟着工人练，查资料、爬机舱、摸管路，一个环节一个环节熟悉，一个系统一个系统掌握。郝继生回忆道：“那时候没有计算机，数据全靠算盘和计算尺硬磕。夜里蜷在木板床上，梦里都是算盘珠子噼啪作响的声音。”
听着老人的讲述，我们仿佛被带回到那个艰苦奋斗的岁月，心中涌起阵阵波澜。
郝继生年轻时服役的艇员队，由于完成任务出色，被中央军委授予“水下先锋艇”荣誉称号。一代代艇员以敢为人先的拼搏精神和大无畏的牺牲奉献精神，出色完成了一系列重大试验、试航、演习和战备巡航等任务，多次受到表彰。
来广东省阳江市前，我们制作了一份特别的相册带给郝继生。“这是我们收集接艇成员的老照片做成的相册。我们特地放了一些您在老单位训练时的留影。”我们一起翻开这本名为“时光”的相册。当往昔的一幕幕呈现在眼前，郝继生缓缓说道：“那时，我们接艇队的同志都不知道什么叫‘害怕’了，只知道党把我们放在这个岗位上，就要坚决完成任务！”
这时，一张出航前艇员们在码头上工作的照片吸引了郝继生的目光——
那次任务中，他们受命进行下潜试验。潜艇在水下高速航行时，某装备突然失灵，潜艇急速下沉。危急时刻，水手长迅速切换手动操作。艇员们立刻进行排水，将几十个大阀门转开……最终，潜艇被成功拉回。
入海惊心动魄，归来悄无声息。“出海之前，我们还开玩笑说，医院把床位都准备好了。那次还真是差点就用上了。”提起当年的惊险一幕，郝继生显得云淡风轻。
相册翻过大半，映入眼帘的是新时代潜艇官兵驾驶潜艇战风斗浪的场景。如今的军港里，一艘艘国产新型潜艇静泊其中。看到新式的装备、崭新的营房和设施，郝继生的眼神变得明亮。他说：“现在你们的条件好了，更要铁心向党，听党话、跟党走，党指向哪里，就要坚决打向哪里！”
“郝老，向您报喜，去年咱们‘水下先锋艇’被基地评为练兵备战先进单位，全体官兵胸前又多了一枚勋表略章。”我们打开视频通话，与“水下先锋艇”的新任干部梁泽水连线。梁泽水介绍了官兵的学习与训练情况。前不久，基地组织专业技能比武，官兵最终在比武中获得佳绩。“好，好，好！”听着介绍，郝继生高兴得连连点头：“现在装备先进了，更要把本领练好，不要辜负‘水下先锋艇’的荣光。”
今年春节前夕，我们还来到“水下先锋艇”首任航海长范喜德的家中拜年，并为他准备了一个特殊的礼物——官兵在某海域执行远航任务时留取的海水。
透明的航迹瓶瓶身标签上标注着取水时间。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，水瓶晶莹剔透、熠熠闪烁。范喜德说，他仿佛又看见浪花翻涌的大海，看见官兵搏击深蓝留下的一串串闪光航迹。
分别的时候，郝继生的小孙女紧紧拉住我们的手不愿松开。她说，长大了也要像爷爷和叔叔们一样保家卫国。我们拉起她的小手和她约定。手挥了一遍又一遍，一老一小送了我们一程又一程。
恍惚之间，一代代潜艇兵忍受孤独、克服枯燥、战胜恐惧，以顽强毅力完成一次次深潜远航的景象，再次浮现我们的眼前。
光荣的故事在续写，优良的传统在赓续。老兵的事迹如同永不磨灭的血脉印记，传递给我们巨大的精神力量。
（本文刊于2025年5月28日《解放军报》“长征副刊”版）
编辑：武炎洲
主编：张诗梦
来源：解放军报微信
